冷月寒江

我要小心心和小蓝手

　　第17章 
　　“大人，此时已是正午，日头猛烈，不如先去歇息，这里有属下看着。”
　　张叔夜目光不离人群，“此时正是最紧要的关头，别说只是日头猛些，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给我守着。”话音方落，他忽然挺直了背脊，目光直视前方，“那是谁家的马车？”
　　“哦，那是御香楼的马车。”李弦笑道：“花魁娘子每逢初一十五就要到城外大觉寺上香还愿，今日……”他算了算日子，“今日正是初一。”
　　张叔夜沉吟，“御香楼的花魁娘子，莫不是李师师？”
　　“正是。”李弦小声劝道：“这花魁娘子与今上颇有渊源，实在得罪不起。”
　　张叔夜眸光一转，压得李弦喘不过气来，“我只知奉旨行事。”他一抖袍袖，飒然起身，“若那贼子恰巧藏匿其中，大大方方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城去，你我还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之间。”
　　马车渐近，只听得铃声叮铃，环佩相扣，宛如仙乐齐鸣。
　　张叔夜站在车前，示意李弦上前问话。
　　“车内可是花魁娘子？”
　　“正是呢！”那三个字说得柔肠百转，情意绵绵，勾得李弦三魂丢了两魂。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，倘若能和花魁娘子春宵一度，便是立时死了也值得了。
　　他定了定神，柔声道：“下官奉命查检来往车辆，还请花魁娘子见谅。”
　　车帘掀开一角，露出半张芙蓉脸。李师师掩唇轻笑，“官人说这话真是折煞奴家了，既要查检，奴家下车便是。”
　　李弦松了口气，暗道：都说这花魁娘子对人不假辞色，没想到竟然这般好说话。
　　谁知帘子才放下一半，李师师忽然哎呀了一声。“若是只有奴家一人，官人要如何，奴家便如何了。只是如今我家妹子患病，实在不宜见风，不知官人可否通融通融。”
　　她声若黄莺出谷，眼波盈盈宛若秋水。这般娇娇怯怯我见犹怜，别说李弦这样一个普通男子，就是柳下惠再世，见了也会立即酥倒。
　　“既然如此，那就……”他正要答应下来，冷不防眼前一黑，已多了一个身着正三品官员服饰的背影。
　　“那就掀开帘子让本官查验一番。”张叔夜神色冷肃，毫无通融的余地，“想来对病人是无碍的。”
　　“这……”李师师正要想法子拒绝，忽然动作一顿，侧头往车内看去。
　　车中光线暗淡，她又只掀开帘子一角，张叔夜实在瞧不清内里情形。只隐约听到有人叫了声姐姐。
　　李师师似乎跟那人说了什么，但张叔夜已什么都听不到了，他的神魂已经被那声“姐姐”勾了去。这声“姐姐”，实在是他平生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。
　　娇柔软哝，低沉中又透着郎朗朝气。
　　她似乎病了，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咳嗽。
　　张叔夜不禁急躁起来，恨不得立刻掀开那帘子，瞧瞧那美人是何模样。
　　片刻之后，李师师终于转过头来。轻轻一叹，“好吧，我那妹子也不愿大人为难。那就请大人查验吧！只是我家妹子胆小，大人切莫吓坏了她。”
　　“自然。”张叔夜示意左右掀开帘子，他弯腰探进了车内。
　　车内光线昏暗，他停了片刻才慢慢适应过来。车内布置得极其简单，只见车窗下放着一个软枕，车厢深处放着一床薄毯，此时那床薄毯正盖在一双脚上。
　　那双脚秀美可爱，肤白如雪，宛如美玉雕成。而在那细细的脚踝上，松松的环着一条金链子。黄金璀璨，衬得那抹玉色越发莹润。
　　张叔夜不由得看痴了。
　　那少女不安的动了动身子，将那双脚缩回了毯下。因为这一动，静谧的车内响起一阵铃声。
　　叮铃，叮铃……宛如碎琼落地。
　　那是系在金链子上的一个小小玉铃，因肤色过于白皙，竟和玉铃全无二致，所以张叔夜才毫无察觉。
　　李师师挡在少女面前，笑道：“大人，这便是我那妹子了。”
　　张叔夜声音沙哑，“车内药味这么重，这位姑娘……姑娘是生病了么？”
　　李师师奇怪的瞅了他两眼，“是啊，方才奴家不是已经说过了么？唉，大夫说是风寒，却缠绵了半年都不见好，因此我才带她去大觉寺许愿，兴许高僧有妙法破解呢！”
　　那少女低低咳嗽了两声，从李师师肩上探出头来，“姐姐莫要耽误大人。”她看向张叔夜，“车内只有我们姐妹二人，大人请自便吧！”
　　李师师艳名远播，当初御香楼上凭栏一顾，东京城便万人空巷，人们争相涌上街头，就为了一睹其芳容。
　　但此时的张叔夜，眼中却没有李师师，只有那个少女。
　　霎时间脑中涌出许多赞颂美人的诗文，什么“裙拖六幅湘江水，云鬓花颜金步摇”，什么“芙蓉不及美人妆，水殿风来珠翠香”，但一切诗文用在这少女身上，却显得那么贫乏。
　　她依在李师师肩头，隐隐露出半张脸。只这半张脸，已当得起“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”八个字了。
　　轻轻一个波光流转，便将张叔夜勾得痴了。他什么话也说不出，只呆呆凝视着那抹绽放在眉间的美丽花钿。花钿呈宝相花形，殷红似血，更衬得丽人雪肤花貌，倾国倾城。
　　李师师见张叔夜半晌不作声，眉尖一蹙，将手掌轻轻挡在那少女脸上。
　　那少女垂眸一笑，顺势退开。
　　张叔夜恋恋不舍，几乎想伸手去拉她。
　　李师师正色道：“大人，你到底是查还是不查？”
　　张叔夜自知失态，脸皮滚烫不已，低声道：“车内并无藏匿奸邪，本官已查验清楚了。”
　　那少女倚在软枕上，执了团扇掩口轻笑，“大人可真的要查验清楚了，免得我和姐姐走到半路还被人叫回来。”
　　张叔夜不敢看那少女，却又忍不住不看那少女。四目骤然相对，瞧见那少女弯起的双眸，心头突突狂跳，连耳根都红了。
　　那少女咦了一声，“车内很热么，大人怎的脸红成这样。”
　　李师师横了那少女一眼，“莫要取笑大人。”
　　张叔夜落荒而逃，出去后正撞上李弦。他忙忙把手一挥，“车内并无异样，放行。”
　　车轮碌碌，马车从官兵面前徐徐经过，眼看就要出城门了。
　　忽然张叔夜想到了什么，连仪态都不顾了，急跑几步追上车子。“花魁娘子且慢。”
　　马车重新停了下来，李师师脸色不愉，“大人又有何事？”
　　张叔夜迟疑了很久，终于把心一横，正色道：“花魁娘子，本官家世清白，家中也无负累。”
　　李师师心头一片茫然，随口道：“嗯，奴家知道了。”
　　张叔夜说出了第一句，后面就自在多了，“本官一心报效朝廷，虽已过而立之年，却尚未娶妻。”
　　李师师越听越奇，暗道：他跟我说这些做什么，难道要我向官家求恳为他配一门好姻缘么？
　　张叔夜目光往她身后瞧去，但李师师挡得严严实实，他半分都瞧不见。
　　心头情愫如炙，索性开门见山。“花魁娘子，我……我心悦你家妹子，可有幸得配良缘？”
　　李师师呆了，帕子从手中飘然坠下。